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酒楼雅间,大学同学会。
朱安少坐在熙攘的同学间,听着他们自如的谈笑风生,有些不自在。他出国十年,与国内少有联络,老同学间常聊的话题,他都有些生疏了。再说,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开朗、健谈的朱安少。这十年,他最大的变化是,学会了自个儿安安静静待着。
半年前钱芸联系上了他,偶尔跟他讲些从前同学的事,他听了也只是哦一声,并无太多兴趣。今天他回国,刚好赶上大学同学聚会,钱芸不由分说将他拉进了同学群,又竭力怂恿他参加聚会。
他本不愿意,坐飞机太累,也无甚兴致,不过钱芸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好奇。钱芸说还记得常越吗,她现在可放得开了。
常越放得开?即便在国外待了十年,朱安少也懂得“放得开”是什么意思,何况钱芸在这句话后加了个挤眉弄眼的表情,生怕人不明白似的。
“对了,朱安少——”一个戴眼镜的打扮酷似街道办主任的女人冲他道,“十年前,你大一刚读完就出国了,连招呼都没跟我们打,到底当时啥事走得那么急,跟大伙说说呗。”
钱芸转向朱安少,这也是她一直想问的问题,却从没得到过正面回答。
“私事。”朱安少说。
但显然大家都不满意这个答案,一径盯着他。为全场瞩目,朱安少有些困窘。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路上堵得厉害耽搁了一会让老同学们久等了抱歉抱歉……”
这一串不带标点符号、连珠炮似的声音,拯救了朱安少。钱芸凑到他耳边,声音中带着点轻蔑的幸灾乐祸:“瞧,我们放得开的常越来了。”
常越出现在雅间门口,她身着房产销售常见的职业套裙,这装扮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完全展露,四肢显得纤细修长,她转动着欣长、白皙的脖颈,快速的在雅间扫视了一圈,那机敏的神情像林中的羚羊。
朱安少感觉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凝了一瞬,但没露出任何表示。她的目光滑了过去。
“是我们的常越老同学来啦,快坐快坐。”一个找不见脖子的肥头大耳的胖子热情的说,他展开肥短的手臂,搭在旁边椅肩上,并用肥下巴示意座位上的人为她腾位。
钱芸再次低声说:“他叫涂发财,还记得不,大学时绰号叫猪头,不过现在人家真发财了,看吧,好戏上演啰……”
朱安少微耸了一下肩,不以为然。
“涂总好,好久不见啊。”常越笑盈盈的招呼,快走几步,待涂发财旁边那人还未站起,便已轻盈的落座在朱安少右侧的空位。
朱安少左侧是钱芸,右侧隔了个座位才有人,因为大伙与他不熟,挨着坐尴尬,现在看这空位,倒好像专为常越留着的。
钱芸有些不悦,朱安少面无表情,常越浑然不觉。
“你好。”常越微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朱安少颔首,什么也没说,不过常越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这了。她麻利的将头发绾起来,挺直双肩,目光扫过桌上的人和酒杯,完全是一副战斗的状态。
一个面相猥琐的矮个男人冲常越嚷道:“常越,涂总和我们大伙等你这么久了,你总得给个说法吧。”
“对,是我的错。”常越端着杯子站了起来,笑颜一展,说不出的娇媚:“我来晚了,对不住各位老同学,这样吧,我自罚一杯。”说完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酒局立即掀起了热潮,尤其是男生,大都在拍掌起哄。
“一杯怎么行?”矮个男人继续叫嚣,“得罚三杯。”
起哄声更大了,大伙跟着嚷:“三杯,三杯……”
马上有两杯红酒摆在常越面前。
涂发财的肥短手指指了一圈那些男人,用一种是人都能听出他与常越关系非同一般的护短口吻说:“你们要欺负常越,我跟你们没完。”
大家似笑非笑的望着常越,等着她表态,若她不喝这酒,便是承认与涂发财关系暧昧了。
常越本想着怎么躲过这两杯罚酒,被涂发财这么一搅和,却是不得不喝了,他对涂发财笑盈盈道:“谢谢涂总关心,但我有错在先,我认罚。”她咬咬牙,端起酒杯,冲大伙笑:“好,我喝了。”
朱安少讶异的看着她,在他的印象里,她可是一罐啤酒都会迷糊的人。
2
看着常越像百灵鸟一样,在二十来个同学间飞来飞去,与每个同学喝酒,攀交情,最后程式化的来一句“买房记得找我啊”,顺便递一张名片过去,有时甚至轻佻的将名片直接塞进男人左胸的衬衣口袋。朱安少渐渐理解了钱芸说她“放得开”的具体涵义。
常越不仅漂亮,不仅酒量好,不仅热情、爽朗,还长袖善舞,她可以轻佻的将名片插进男人衬衣口袋,也可以巧妙的躲开自己腰上、肩上的咸猪手,她既能给男人种种暧昧的猜想,又能不露痕迹的自保。
朱安少看呆了。这与他记忆中那个文静、羞涩的常越,至少相差一光年的距离。
“想当年,常越一袭白色长裙,一头乌亮长发,一脸的清纯羞涩,是学校多少男生心中的白月光,世事无常啊,谁能想到当年那么清纯的乖乖女,如今会这么放得开。”钱芸笑嘻嘻的看着朱安少,“朱安少,我记得你们好像还有过一段吧?”
朱安少喝了口鲜榨果汁,有些好笑的反问:“有吗?我怎么想不起了?”
“怎么没有?”钱芸一副“你以为我不知道啊”的八卦神情,“我记得大一那阵儿,好几次在学校撞见她坐你单车后座。”
朱安少脸色微微一沉:“应该是你看错了。”
钱芸见他这样,有些无趣,与旁边的人闲聊去了。朱安少正好可以享受不说话的乐趣。他看戏一样看着常越在人堆里转来转去,酒精让她更加兴奋了,她眉目放光,表情生动,举手投足不自觉的带着些表演的色彩,真可说是魅力四射,将在场其他女人都衬托得黯然无光。
这会儿她正与两个昔日女同学喝酒,她们仨端着酒杯,勾肩搭背,看起来十分亲密。喝完酒,她例行来了句“买房记得找我啊”,又将名片递过去。两个女生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接过名片,点着头说一定一定,但在常越刚转过身,她们便将名片直接丢进垃圾桶,脸上露出厌恶之色,好像常越抢了她们男人。
这一幕为钱芸和朱安少同时捕捉。钱芸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朱安少尴尬得抓心挠肺,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该是想卖房想疯了,见人就发名片。”钱芸毫不掩饰言语中的鄙夷。
朱安少漫不经心的问:“你不是说她大学毕业就考了公务员,怎么又做起了房产销售?”
钱芸鼻子里哼了一声:“为钱呗,还能为啥?”
在朱安少的百无聊赖中,这次同学聚会终于结束了,他带着一种“真是浪费时间,下次绝对不再参加”的心情,从地库开出了车。
车经过酒楼正门时,他无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常越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她揉着额头,摇摇晃晃,外套的袖子拖拉掉在地上,一看就是个买醉夜归的女人。朱安少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了。他手指敲着方向盘,不自觉的放慢了车速。
一辆亮着“空车”的出租车从街上驶过,常越猛然招手,司机见是个醉酒的女人,不想惹麻烦,一轰油门,开走了。常越大喊着追着出租车跑了几步,颓然停下来,站在路边,低头打开手机。
以朱安少做人的原则,即便素不相识,他也不会放任一个醉酒的女人在深夜流浪,何况是老同学。他将车倒回常越身边。
“你住哪里,顺路的话,我可以载你一程。”朱安少语气冷得像冰。
常越很认真的看了朱安少一眼,这是今晚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看”,朱安少面无表情,无视她的“看”。
“不用了。”常越的声音中带着迷离的醉意,“我已经叫了车。”
常越踉跄着后退一步,给朱安少让路。
朱安少面色僵冷,手指在方向盘烦躁的敲着。迟疑片刻,终究做不到无动于衷,他下车,转过车头,走到常越这一边,打开后座的车门。
“进去。”朱安少口吻里带着命令。
“不。”常越又要后退,却被朱安少一把拽住胳膊,两人对峙着。几辆车经过,都放缓车速,摇下车窗,打量着他们。
“你想这样让人看着?”朱安少又说,语气比刚才和缓了些。
常越低头想了下,挣脱朱安少的手,钻进车后座。
车中气氛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深夜街道空旷,车子一路飙行,很快到了常越家附近。
“麻烦停下车。”常越忽然喊道。
朱安少瞥了一眼后视镜,她正捂着嘴。朱安少厌烦的蹙眉,停了车。
常越几乎是连滚带爬下了车,扶着路边的垃圾桶,一阵狂吐,那摧枯拉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得很远。朱安少听得胃里翻江倒海,点了一支烟才勉强稳住。
吐完之后,常越又仔细绾了头发,左看右看发现没什么问题了,才对朱安少说了声走吧。
这声“走吧”在朱安少听来无比清醒,完全想不到是前一分钟还抱着垃圾桶狂吐的女人说的。
不过几分钟后,当朱安少在一个老旧小区的门口看见常越的丈夫时,他猜到了她如临大敌的缘由,没有哪个丈夫愿意看见自己老婆醉酒夜归、一片狼藉。不过那个男人瘦得可怕,纸片人似的,衣服在他身上晃荡,浑身只剩一副骨架了。
“老公,这是我大学同学朱安少,今晚没打到车,他送我回来的。”常越挽着那个男人的胳膊,十分温柔、娴静。
那男人似楞了一下,然后赶紧朝朱安少伸出手:“我叫何望,谢谢你送阿越回来,给你添麻烦了。”
“你客气了,我正好顺路。”朱安少带着社交性的微笑握了一下何望的手。他的手瘦得只剩皮包骨,带着一种病态的湿凉,朱安少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把手在衣服上狠狠擦两下。
两厢道别后,朱安少坐进车里,点了一支烟。寂静的深夜将夫妻俩的对话暴露在他耳边。
“天气凉,我让你别下来你就是不听。”是常越略带嗔怪的声音。
“很晚了,我担心你嘛。”何望的声音轻飘飘的,力气像被抽走了,“该饿了吧,你每次出去应酬都尽喝酒了,不吃东西。”
“那你今晚给我准备了什么宵夜?”常越故作好奇,朱安少听出她竭力掩饰的疲惫。
“你最喜欢的虾仁馄饨。”
朱安少从后视镜看见他们挽着胳膊进了小区,一踩油门,车子飙进夜色中。
3
朱安少往城外开,二十公里后出城,进泉山,跟着导航沿着国道又开了近二十公里后,到了泉山的半山腰,一个开旷的小镇。此时已是午夜,镇子十分安静,只有昏黄路灯和偶尔的犬吠。朱安少关了导航,右转,往林间深处开了几公里,最后在一处亮着灯的别墅门口停下。
朱安少下车时,院门已经打开了,门口站着个五十岁左右面目和善的女人,她是朱安少母亲在世时雇佣的保姆,朱安少叫她蒋姨。朱安少母亲去世时,将她这套房子留给了他,并托付给蒋姨照管。蒋姨每周过来打扫一次。今天知道朱安少回来,她特意留下来了。
“安少,怎么这么晚啊,你不是说你下午就到了吗?”蒋姨急急的迎到车前。
“今天赶上大学同学聚会,顺道去了一躺,蒋姨我不是给你发消息让你别等我了?”朱安少打开后备箱。
“这么多年都没见你,哪能不等呢?”蒋姨呵呵笑着,拉开架势准备帮着搬行礼,却发现朱安少已经把所有行礼都拿在手上了,不过一个提包,一个拖箱。
“你就……这么点东西?”蒋姨讶异,跟着脸色变了,好像这孩子在国外吃了多大的苦。
“好多东西都断舍离了,反正回来也用不上。”朱安少笑着安慰蒋姨。
进房后,又说了些家常话,朱安少催着蒋姨去休息,蒋姨说了几遍厨房煨着汤,才不舍的回了房间。
朱安少放下行礼,开冰箱拿了几罐啤酒,直接上了天台。天台还和朱安少记忆中一样,养着花,悬着吊椅,支着遮阳棚,摆着喝茶闲聊的桌椅。从前朱安少常会邀一帮同学在这喝酒侃大山,那时候好像有用不完的时间。可一转身,十年就过去了。
朱安少整个身体都塌进椅子里,双脚搭在桌上,拉开啤酒,一口气灌下一半,满足的咂吧一下嘴。他并非不喝酒,可在晚上那个聒噪的同学聚会,面对那些把红酒当成水,一杯接一杯灌下去的昔日同学,他一点兴致也没有。所以他小小的计谋得逞了,当大家都靠喝酒拉拢感情,看见他面前放着鲜榨果汁,目光自然而然跳过去了。
不经意间,一阵饱含二氧化碳的气流从喉咙蹿出,朱安少一个激灵,不知是不是被手机乍起的声音给吓的。空旷寂静的夜,手机的提示音尤其明亮锐利。
朱安少故意等了片刻,将手里的啤酒喝完了,才去拿手机。如他所料,是常越。她从同学群找到了他,加了他